且惠历来对这些是没所谓的。她点了下头,“这是你家,你做主就是了,我不过借住两天,谁来都可以。”
这种见外的话,沈宗良听了心里极不是滋味。
他靠在黄杨木隔断旁,静默地打量她,昏暗里生出压抑的意味。
而且惠只顾着欣赏起屋子,一对乌珠子上上下下地看,无暇兼顾他。
这里是三进式的,客厅挑高七米五,一水儿色泽沉穆的摆件。紫檀松鹤延年插屏,大红酸枝多宝格,铜鎏金全镂空香炉,整屋装潢与家具陈设间,分隔与点缀之中,处处透着一种不偏不倚的适度之美,很符合儒家的“中和观”,一看就是沈宗良的风格。
她已经上了楼,见沈宗良还独自站着,峻拔的身影被日光压在屏风上。
且惠说:“沈宗良,我住哪一间啊?”
“你是客人,你看着随便挑间中意的吧,我出去一趟。”
沈宗良沉声说完,从格子上摸了一包烟,带上门就走了。
室外影空云净,他一边往松竹和鸣的院子里走,一边偏过头,拢起火点燃了烟。
刚抽了两口,唐纳言就过来陪了一根,他说:“怎么了?撇下楼上的小姑娘,自己抽上闷烟了。”
沈宗良掸了一下烟灰,忽然问:“老唐,你求婚的时候紧张吗?”
“也就一夜没睡好,外加两手汗吧。”
唐纳言想了想说,笑着问他:“怎么,你也被这道程序叉住了?”
他又把烟递到唇边,深深吁了一口。
沈宗良夹烟的手摸了摸心口:“不行了,一天到晚,这心里就是七上八下,大领导说一句不对头的话,我这儿就要揣摩上半天,早晚会得病。”
“你哪个大领导?”
唐纳言抽着烟问他。
沈宗良朝上边卯了卯嘴,“钟且惠。”
“......”
唐纳言将心比心地说:“她一个小孩子,说风就是雨的,很正常,庄齐也差不多,你自己看紧点儿。”
“我紧不了哇。”
沈宗良跟他说自己的难处,“江城还一摊子事儿,我最多一周回来一次,还能怎么紧?到了这个地步,就只有一个办法......”
过了几秒,两个人交流了一个眼神后,异口同声地说:“结婚。”
唐纳言扶着额头说:“你是到岁数了,但人家姑娘能愿意吗?没准想多玩儿两年。”
“结完婚,她想做什么都可以,我不耽误她。”
沈宗良把烟从唇边拿下来,食指敲了敲桌子,眉宇间一股权本位体系下派生出的严肃,“甚至孩子我也可以不要,我养她就行了。”
唐纳言听笑了,“那倒是,反正你对她跟养女儿也没两样,还要悬心多了。”
话刚说完,楼上就传来一阵碰碎玻璃的声音。
沈宗良皱了下眉,手上加重力道掐了烟,站起来,迈开腿就往楼上跑。
那百米冲刺的速度和劲头,看得唐纳言摇头。
这疼到心坎儿里的架势,不结婚好像也收不了场。
因为太过震惊,且惠不小心打翻了桌上一张照片。
她走来书房,远远地就看见那张旧照片摆在紫檀长桌上,是二十岁生日当天时候照的,沈宗良俯身替她整理着裙摆。
且惠感到害怕,她记起来,曾经在背后写了一段类似恩断义绝的话,当时就要走了,她托唐纳言把福豆项链还给他。
她隐约记得她写的是——“愿你我再无相见之日。”
这种东西,沈宗良怎么留到了现在呢?
他存起来要做什么?是预见到了这一天,要和她算账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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